数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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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被数字环绕的世界，时间几点几分，日期几月几号，编号多少，芳龄几何，身长几寸，分数如何——似乎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数字的存在，生活会如何展开。毋庸置疑的是，数字是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造，尤其在当今的数字时代中，我们不可或缺的互联网、移动通讯设备皆是以密密麻麻的数字奠基的数码产品。

作为数字世界的亲历者，数字化所带来的巨大快捷与便利肉眼可见，时间和空间不再是不可跨越的鸿沟，知识和信息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漫长的等待和繁琐的手续已逐渐成为过去。当然，数字化所带来的人情淡薄、人与自然的割裂、网瘾、社交焦虑等亦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不过在我看来，大多问题归根结底是过度的数字化所致。

在《小王子》中，作者提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大意是说如果一位儿童结交了一位新朋友，那么他的父母很可能会问的问题是：你的新朋友多高？几岁了？有多少个兄弟？有多重？而很少会问你的新朋友喜欢捉蝴蝶吗？声音听起来怎么样？在当下，用数字来定义人似乎已经是稀松平常的惯例，无论是在新朋友、同学同事、陌生人中，还是在婚介等市场上，数字总是如影随形。这很普遍甚至是理所当然，然而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一种功利主义主导的、发生在人身上的、过度的甚至异常的数字化吗？

功利主义无可厚非，只不过习惯性地将人和数字划等号，总是一种可惜和一种漠然。人的数字化现象让我不可避免地联想起“标签化”这一概念，熊培云先生曾谈及“符号杀戮符号”这一现象：“人爱自我标榜，也爱给别人贴标签，喜欢以局部代替整体。然而，当我们将某个人贴上一个负面的标签，并且将其简化为唯一身份的时候，暴力便已经在酝酿。因为别无选择的单一身份抹杀了人的多元群体特征与多重忠诚。”

于是地主被杀只是因为他是压迫农民的十恶不赦的地主，卢旺达大屠杀中惨死的图西人只因为他是图西族人，他们不再具有丈夫或妻子、父亲或母亲、儿子或女儿等多重身份，符号成了他们的全部。人很难对一般意义上的符号产生感情，那么，人对抽象的数字又能有多少情感呢？

从这一意义上看，所谓人情淡薄不正是数字化过度泛滥的结果吗？我无意否认数字化的巨大优势，只不过它应该是有一定限度的。同样的状况发生在另一种具有更大的影响力的数字上——即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分秒必争，效率第一”，这类宣传口号几乎已是人尽皆知。确实，时间是当下最好的计量单位，没有时间，很多事情皆无从谈起。

但是想象一下，如果不看时间只凭借窗外晴暗来度过一天，是不是感觉难以忍受、焦躁不安？我们习惯性地按照时间表来安排每一天，几点该做什么事，做某事要花多长时间，这当然比不按时间规划有效率多了。只不过，在这过程中人是在利用时间，还是在被时间利用呢？

因为时间浪费太多而深感焦虑，因为日程紧凑而压力倍增，时间似乎是追在身后的火把，或者始终紧绷赶在时间之前，又或者深受时间逼迫反而无尽拖延直到最后一刻。在这样的时候，人被时间所困，时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呢？然而脱离时间，又会感到无所适从。试问人和时间，究竟谁是主人？

在《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中，作者认为科技是人类幻想出的“鬼魂”，只存在于人的共同意识中。时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鬼魂呢？用时间来计量很好，只不过在时间中保持从容的姿态，有也可，无亦可，或许才是更大的智慧。

关于数字的讨论仍未结束，但或许都殊途同归。人类历史的发展不曾停息，数字化的浪潮势如滚滚，这是前进的大势所趋。只不过，在数字的势力日益扩大的同时，永远铭记那些人之为人的某种永恒的事物，例如对生命的惊奇感、对世间不变的欣赏、对万物的共情感等，总不是过错。

（注：除首篇文章外，其余文章的封面图均来自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