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日记我无所凭依,用想象力栖居

2023/2/8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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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所凭依,我靠想象力生活。

近在咫尺的,远在天边的,被我布下天罗地网,延绵想象之快意。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导演,善于构筑画面。一帧一帧的镜头,从我无边的脑海闪过,有的画面估计痕迹很重,重到从脑里垂直下降到了心里,于是,我抓住了它。

让它在世间,在我的生命轨迹里,构筑了起来。客栈,便是这样,由画面绽放,长成了现实。

想象力,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可以滴穿巨石,穿透黑暗,抵达边界。

但是凡事可能都有两面吧,想象固守脑袋一方时,可以力量迸发,无边无际;但是落到现实,却那么微弱,甚至让我发出: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的概叹。

别人有时会跟我说来上一句,“想得美”。如今,历经一些事之后,发现,实在太准确了。

我确实是想得美,想得巨美,想得优美,把生命的长河都想得壮丽辽阔,没有羁绊,没有暗礁,只顾流淌奔腾。

坦白地说,我是靠着想象力,我完成了建客栈的原始积累,并不是钱。钱当然很重要,但当时的分量不及想象力。这个世界,因为我的想象力,失去了平衡。

那时的想象力一定是处在花季,想象的画面,没有建造过程的辛苦,而是直接抵达了美好的彼岸。

我尽情地想象着我如何过上了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好日子。

我想象着。我呀,每日晨起,日落,带着甚是可爱的小狗,在海边松软的砂砾层,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会捡到色彩艳丽的贝壳,会遇上搁浅的鱼儿,会遇上善良的渔民,会遇到上微笑的姑娘……

向每一片晨曦说早安,跟每一幕落霞道别。

客栈花园,一定会花团锦簇,每一朵都在斗艳,都在向我献媚,而我却故作姿态,不屑一顾。

我是它们的主人,我有我的骄傲,它们的最美时刻,不过是经我的手,雕琢出来的作品,它们应该感激我。

客栈里,一定是宾客满盈,欢声笑语。肆意,欢畅。而我呢,一定会拿着红酒为每一个人倒上一杯酒,坐在他们的中间,听他们的故事,说我的故事。

酒足饭饱,伴着徐徐夜色,沙沙清风,安然睡去……

多么美好呀,想得真美。

事实上,这些美,却确实发生过。也证明了,我想象的美,并不是无中生有,狂妄自大。只不过,这是一种过滤的想象力,过滤过的美。

晨起的海边,霞落的海边,确实是我最爱的时光,也是我一天中最爱去海边的时刻。

只是没了想象中的小狗为伴,更多时刻是我一个人,行走在由水和沙晕染的,最为温柔的世界边缘上。

真有贝壳,是那种活的贝类,如果不是有一个浪打过来,我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它的面,它总以花纹壳示人,从不抬头看我。

当然,沙滩上,更多的是已经死去的贝类的壳体。有时,铺满整整一片沙滩,花白花白的,阳光直射时,有一道白晃晃的光在跳跃。

如果是赤脚,不小心踩中一片,有可能会被刮伤。因而,我会分外小心。这是一个“美丽陷阱”。

客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养狗,这跟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是我不喜欢养狗,我喜欢的。

只是养狗,会比较麻烦,总是担心它的生老病死。我又不忍这份担心。再说,好些年前,我养过一条狗,它与感情有关,但又因为感情而结束。不提也罢。

建好客栈,我也以为这应该是滋生感情,供养感情最好的空间了。美丽的姑娘,在这波光粼粼映照下,应该会更加美丽吧;温柔的姑娘,在这温柔的水乡里,应该更加温柔吧。

可是,哎!以为的天长地久,却戛然而止,甚至来不及告别。不提也罢。

想得美了。

客栈花园,在我眼里,当然是最美了。但客观来看,它肯定比不上很多精致花园。

它粗粝,水泥地面,我爸凿一个洞,种上桂花。挨着墙,用荒废的青砖,组成一道花墙。

我们总想让这道花墙,变得笔直,可是它总是弯弯扭扭的。想来,我们不是合格“工地工”。当然,也不能全然怪我们,植物的根须,过分折腾,总是每一天向外挤一点,再挤一点,把墙挤歪了。

芭蕉树的根系最厉害,直接把花墙挤倒塌了。所以,这能怪我和我爸吗?我们又修又补,是一场与植物根须的时间大战。至今,游戏还没完。

突然有一天,我嫌弃客栈花园,缺乏深邃的诗意。于是,便盖了一个“亭子”,用作饮茶。

可是,这个亭子,并没有亭子的样子,它没有尖顶,上面只是平铺的玻璃。大概深邃的诗意,减了一半。

我想了想办法,在木头柱上上刻诗吧。以前,古人也这么干的。刻什么呢?突然想起,《南方人物周刊》曾在香港李嘉诚办公室里,拍过一张照片,上面有一幅对联。

上联: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下联: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这对联是清朝左宗棠所著,细品有哲理,有深邃,有悠远。于我,也有某种共鸣,于是便让木工在柱子上雕刻上这幅对联。

价钱真不便宜,24个字,好像是元,每个字50元。手艺人的价值,在这一刻,得到了彰显。

客栈花园,处处是我的想象力,我尽情挥霍这一想象力,有很多的刻意。我想象着,我也可以有悠远的气质,如同茶圣陆羽在亭子里煮茶,饮茶,约上三五知己,好不惬意。

即使亭子没有古老的瓦片结构,而是玻璃盖顶,但这一小角落,却的确成为我和客人们茶饮的最佳空间。

做空间设计,岂能没有想象力,而且需要也内心的审美与时俱进。

过去几年,因为出差,去了几次日本京都,越发喜欢古刹庭园,喜欢石头古树,喜欢宁静祥和。

年纪渐长,对于朴素的东西,越是钟爱。大素,往往透着大雅。

我又开始想象了,决定东施效颦一番:在家乡寻觅石头,装点花园。没有想到,家乡居然有好几个石场,而且里面居然有很日式的石灯笼。

家乡的石场老板,审美都是全球化的。可一细问,发现石场老板,是福建人。

不管怎么样,石灯笼还是被安放于花园中央,桂花下,石桌边。它应该是花园中,最善于倾听的,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客人,都在它边上说话。

它一定听了很多该听和不该听的,有苦的也有甜的,有插科打诨的,也有索然无味的,可是它从来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听。

九月,十月,它一定是最幸福的,它的头顶被团团簇拥的黄白桂花所遮盖,那是一顶最好不过的“太阳伞”了。

这大概是全世界,仅有的一把香气浓郁的天然“太阳伞”,它只为花影下的石灯。愿得一心,白首不离。

万物有灵,也是拜想象力所赐吧。

但是,5年过去了,客栈花园仍然没有达到我想象中的花团锦簇,百花齐放的盛况。

太多太多花苗,等不到绽放的一刻,就早早退场。比如,绣球花,我带回时,它们已是开花状态,还有些许花蕾待放。

我满心期待那一株株的绣球花,可以在客栈花园绽放最俏颜的身姿,带领花儿们,走进我为它们设定的斗艳争芳的圈套里。

可是,它却不争气,没过几天,便黯然离去。

或者是因为它们过于娇贵,它们在城市的花圃里,公园里,可以长得很好,可是它们被我带来,一个野性的地方,应该很不适应吧。

这样的太阳,是重庆的火锅,又麻又辣;这样的风,是泰国的冬阴功汤,黏稠的咸;还有这里的土壤,也许不应该叫做土壤,因为更多的是砂砾,不见土。

也是难为它们了。在这么贫瘠的土地上,富养的花儿绝望而死了。蔷薇也是如此,开了几天花,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自然环境变好的那一天,独自花败凋零。

人是最怕没有希望,花也如此。

但也有顽强的异类,炮仗花。它的生命力很顽强,应该有3年多了,不但没有死去,而且还根茎粗大,肥大的叶子早已爬满花架。

可是,它没有花。

这么些年,我在等待它突然绽放,惊艳全场的高光时刻,可是它没有,就是那么顽强地不开花。

它不配叫做花,它应该叫做绿叶。我是多么希望,有一天它的花,像炮仗一样燃起来,撩拨客栈的芳心。

日子久了,便对它没有了希望,就把它当作绿植了。遮阴,还是不错的。

最让我妈可惜的是金银花。第一年种的时候,很给面子,花开得灿烂。第二年,我把它挪动了位置,它就枯萎了。

到现在,我妈还耿耿于怀呢。它成功挑拨了我和我妈的关系,真是让人生气。

反正,我想象中的百花齐放,是不可能有的。我接受了这一现实,客栈花园有几朵花开着,有几个果结着,也是安慰了。

这里不是花的天堂,是粗生粗养植物的天堂,你看那蕨类,怎么拔,都拔不干净。还有那芭蕉树,顶天立地,雄壮威武。

还有跟想象中不符的,就是客栈并没有高朋满座,并没有客似云来。每年的业绩都在往下掉,直到贴地。

也罢,也罢。众乐乐,独乐乐,也都是乐。

好在,我接受了现实,也稍微整理了下想象力,开辟了事业的第二战场(做媒体),才让客栈得以继续生存和享有自由。

前几天,去拜访一位广州艺术家,在充满画作的工作室里,我突然发现了,一张与客栈有关的油画。

画面上,一位头戴花边帽的曼妙女子,站在蓝色的海边,若有所思。

这位艺术家朋友,说画中女子是他老婆。眼里满是幸福的光。

夫妻两人,曾小住我客栈,我们曾一起在花园饮茶,喝酒,弹吉他;也曾一起在海边漫步,追日落。

时光,果真很公平,照在我心,也同样照在别人的心。

我创造了客栈,而客栈创造了故事,故事创造了时光。时光,映照在每个人的心里,有了故事的味道,也有了油画质感。

这是对想象力多好的注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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