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宝

山宝年4月21日茶园海拨米，一百年前，山宝的祖父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们兄弟两原姓杨，祖宗叫杨福春，是挡门山的汉族。因为跟人赌什么送了命。恰好茶山的陈姓地主路过此地，见兄弟俩生法有些人样就带回茶山来当长工当义子了。山宝的祖父也叫山宝，但改姓李成为香堂族。当山宝娶李姓的女子为妻时地主送给他一百五十块大洋，于是他花了一百二十块买了我现在种的这块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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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宝从小练武出身还是这条山谷出了名的老草医，他的专长是医治别人医不了的肺病，据说还真让他医好几个要死的病人，解放后还有他们的后人来茶山感谢的。他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猎手，对香堂族人来说会打猎是件很被人敬重的事，而在十里八菁能称猎手的也许就那么两三个人吧，记住他还是草医呢，还会武术呢，这足以让他一生受人尊敬的了。解放后他显得有些孤落了，把一百多棵核桃树上缴公社后他平静地回到了他那块一百二十大洋买的地里，种了许多果树，后人传说他活的一天那塘火就永远冒着青烟，因为他爱烤湿树，村里的小孩要是想吃他种的果就抬些干柴给他。他留给后辈的印象是冷冰冰硬绑绑的。

山宝们这一代命很苦，因为他们兄弟姐妹多,父母又死得早。他娘怀他时还去茶地摘茶，走到半路临产只好捡了石头弄断了脐带。于是老人们说这娃命硬。三宝娘死时他最小的妹子还没断奶，小兄弟甚至还爬上棺材上啃手指。说起这些事时让我吁唏不已。所以有时我跟山宝打气时就说，别看我是大学生好像有点钱，可要是把我仨空投到一荒岛上，我最多可以活一周，中喜呢可以活一个月，而你一定可以活到老死！这确是真话，第一次到茶地商谈买土地见到山宝时，我就这样看的，那时他一周就靠一瓶青酒活着，身上穿着云南红十会捐的冒牌阿迪达斯。“云南省云南省”他像念咒一样哼着醉话。盖茶地小木楼时我又见过他一次，那是晚上十多点的光景了，我和他五叔躺在没有任何围护的楼板上，对门山小路上看见鬼火一样飘荡的火把，李叔说，是山宝。于是我们一块望着时隐时现的火把。火把走走停停，天亮也没走完平常十来分钟走得完的路。八十年代进九十年代时，山宝都还不是这样的，他做的银针茶卖得好价格，有了几文钱后他就选择到外地学武练功,他最小的妹妹被姨妈卖到了外省断了音讯。后来他还是毁在酒上,被修路人打得半死。虽说如此我的感觉还是那样：比起我们大多数人而言，他的生存能力不容置疑！他是一头天养着的悠哉游哉的猪！生命不过如此，我们远不如他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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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也许是天注定，博文伊始就写了山宝，而博文终了，也是因为山宝的离去。关于山宝我也许写的很多，他是那种非常有文学性的迷一般的人物。在他去世后这些年里，我不时会想到他。冷静地看，我想他是属于中国七八十年代的人，他由衷地喜欢大众赤贫而平等的时代。他的骨子里一直被毛老人家那种打家劫富的思想浸染很深，在我上山种茶的那六七年亦是他生命最后的时期，我被这种时不时露头的思想震撼，我似乎理解了中国几千年来民间贫穷大众为什么总在历史长流中此起彼伏，与盛世交相辉映的症结所在。他的死让我一度非常难过，直到有位朋友说，也许，山宝就是来渡你的菩萨。我在这句话里找到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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