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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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色

●李贵扬

作为农家子弟，我对园子情有独钟。当春天到来的时候，菜园，果园，茶园，花园，均五彩缤纷，春意盎然。这些蕴藏了浓厚春天气息的地方，也装满了我关于春天的快乐记忆。

菜园

我老家在云南文山与红河两州的交界处，属于偏远山区。或许是由于偏远，村里的人家不多，户与户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勤劳的乡亲，便会将靠近自家的那一隅空地开垦了，然后或围上竹篾，或种植荆棘，形成围栏，防止鸡猪或其他牲畜进入。这样，一个小菜园就建成了。菜园面积虽然不大，但每家每户都种植了常用的蔬菜和佐料，以满足一家人的日常所需。

记忆中，菜园里一年四季都是满满的。白菜、青菜、蚕豆、萝卜、生姜、辣椒、蒜苗、芫荽、芹菜、韭菜、南瓜、黄瓜，乃至于用来食鲜的糯苞谷，都属于菜园的标配。有的人家，会在菜园的一角，植上一两株花椒树，春天到来的时候，摘下三四片嫩叶，或切碎或舂烂后，加在蘸碟中，春天的芬芳瞬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春天到来的时候，菜园里的各种蔬菜也争先恐后地生长，茎叶粗壮、肥硕。这些蔬菜中，最让我引以为豪的是青菜。我没有查证过它的学名是什么，属于什么品类，我们当地管它叫“大青菜”，是老家青菜中的主打品种，它是我多年来吃过的最好的青菜。说它“大”，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棵青菜，在抽薹之前，就高达1米多，重达七八斤乃至十多斤的，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像城里面的三口之家，每顿饭吃两片叶子就绰绰有余了。更让人怀念的是，大青菜个头大、茎肥、叶厚、味甘，而且易煮，水开后入锅，十多分钟即煮熟了，此时叶绿汤清，犹如碧玉，入口即化。饭后来上一碗菜汤，油腻便迎刃而解了，那感觉真叫一个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我想老家之所以能够产出那么好的青菜，一个方面是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另一个方面也与乡亲们丰富的种植经验有关，比如整墒育苗，大田移栽，只浇农家肥，不施化肥，等等。大青菜不仅是我们春季的主要菜蔬，甚至成了我们一年四季的菜肴。春节前后，在某个艳阳高照的早晨，母亲会让我们把大青菜齐根砍了，整株背回家，将菜叶逐片剔下，然后把上好的菜叶洗净，在太阳下晾晒一两天，待脱水差不多后收回来，再施以一整套复杂的工艺，便制作成了干腌菜，存放在土坛中，需要时取出，可以吃上一年半载。这种干腌菜，或凉拌佐餐，或与腊肉和红豆一起炖煮，或在炎热夏日用来拌冷饭，都是我们的最爱。菜园里的春天气息，也由此被拉长到了夏天、秋天，乃至冬天。

果园

那些年，乡亲们的商品经济意识没有今天这么发达，专门开辟果园的人家，几乎没有。果园，大多是在房前屋后，或是在菜地的一角，种植一些桃子、李子、梨子、柿子。苹果、花红和杏子也有一些，但只有少数的人家种植。桃子以水蜜桃和黄蜡桃两个品种为主，水蜜桃个大味甜香气足，果色鲜红，饱受欢迎，但产量较低；黄蜡桃的色香味，较水蜜桃稍次一些，但产量高，可以更好地满足我们的口福。李子，品种就稍微多一些，大红李，鸡血李，脆皮李，栽秧李，随节令逐步成熟。由于李子的保质期不长，在丰产时节，是吃不赢的。至于梨子，品种也较少，早熟的叫“火把梨”。果如其名，农历六月底七月初即成熟了，似乎应少数民族的“火把节”而来。更为应景的是，成熟的果子周身通红，往树上看去，犹如星星点点的火把挂在树梢。还有一种晚熟的，叫“冬梨”。个大，味甜，褐色的。长辈们告知，要到立冬才熟透，所以叫冬梨。但“饿老鹰”般的我们，随着桃子李子和火把梨的过时，基本上只到中秋节前后，就把冬梨全部吃掉了。“免得被冻坏在了树上，可惜。”我们嬉笑着，对嗔骂我们的长辈们说。

果子成熟的时节不同，但在春天里，这些果树都是竞相开花的。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鹅黄的柿花，等等。但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李花。印象中，大家可能认为李树的花儿小，不太引人注目。而实际上，只要三五株李树连在一块，春天花开的时候，您在不远处，就能看到一片银白。尤其是老树，遒劲黑色的枝干上，缀满了白茫茫的花朵，真有一番“青龙嬉雪”的韵味。当花朵盛开到一定程度，即将谢花的时候，春风一吹，树干轻摇，花儿随风飘落，一种“纷纷然”的景象随之而出。我想北方纷纷扬扬的雪花，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所不同的是，这李花的纷扬，我们可以端个凳子，晒着暖阳，静静品味。品着品着，就想到了半生不熟的李子，酸甜酸甜的，拍烂去核，拌上盐巴、味精、辣椒面，腌制几分钟后，放入口中，再是多么强悍的口水，都会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有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树下打闹，遇到风吹李树，李花飘落，觉得还不够过瘾，便会很调皮地抱着树干晃上几下，让李花尽情地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衣服上。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着说：“下雪咯！下雪咯！”

今天，城郊的专业果园，也有种植李子的，管理更精细，花儿也开得更加旺盛。遇上谢花时节，黛树银装纷纷然的感觉，是可以体味得到的。但为了丰产稳产，人家不可能让人去体验“下雪”，自然也找不到我儿时在李子树下的乐趣。

茶园

在我老家，有茶园的人家不多。我家有两片茶园，面积虽然不大，却让我自记事起，就有机会享受别有一番风味的茶园春色。

茶园在老屋的对面山上，距离家中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茶树是父亲孩提的时候亲手种植的，但是由于缺乏管理，各种杂木生长其间，形成了混合林。

几场春雨过后，农历二月刚过，我们一家人，便会到茶园里采茶，当然遇上农事繁忙，有时就只是我一个人去。采摘来的茶叶，炒青晒干后，用它换成我和弟弟的学费，以及家庭的零花。

在混合林里采茶，其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茶树旁边，生长了许多当地叫作“水冬瓜”的乔木。春天，也正是水冬瓜谢花的时候。此时，林间会弥漫着一股十分独特的树木的香味，与新鲜采摘下来的茶叶的味道，以及林下腐叶的味道相互交织，甜而不甘，香而不腻。大自然把春天的气息调和得不淡不浓，一切恰到好处。

老家的茶园，还是一个自然的音乐吧。春天，也是各种鸟类争鸣甚欢的季节。在茶园里，随时可以听到远处的或是近处的鸟儿在欢唱。一些鸟儿的胆大，像在逗人玩儿似的，就落在离我很近的另一株茶树或是其他树枝上，“啾啾”地鸣叫，许久了，才慢慢飞走，仿佛在为我采茶加油鼓劲。在茶园里，还可以听到村里的鸡鸣狗吠，牛、马的叫唤，水渠的激流，人们大声说话的声音等。偶尔，还会传来谁家播放音乐的声音，孩童的打闹声。这些声音，与密林之下若隐若现下的房屋，以及烟囱里徐徐飘出的炊烟浑然天成，相映成趣。我想，要品味人间烟火的味道，在我家茶园，是可以的。

虽然茶园离家不远，但有时，我不想回家来吃午饭，便会揣上几片饵块，在茶园里烧了吃。下午时分，村里的公鸡打鸣，我们就说“公鸡叫晌午了”，然后拾来干柴，点火烧饵块。由于枯枝败叶很多，不用多久，饵块便烧熟了。这些在木炭上烧熟的饵块，焦黄有加，带着一些柴灰的味道，和着新茶、水冬瓜、杂木树和野花的香味，把春天吃进了肚子里。

花园

花园，是我到城里面工作之后多年的事情。

我和妻子把原来的住房卖了，作为首付，买了一套面积更大一点的房子。当初，看上这套的房子的时候，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房子设计了一个后园。尽管面积不算大，但也可以满足我们夫妇俩建造一个小花园的愿望。

房子买下之后，我们查阅有关资料，力求将花园打扮得漂亮一些。但无奈资金和经验都有限，捣鼓了不短的时间，也没有弄出什么名堂来。不过偶尔在其中劳作，也能增加一些乐趣。

小院里，我们种上红豆杉和蚕桑树。种植红豆杉，多少受到了王维的诗句“红豆生南国”的影响，同时听说有不菲的药用价值，但如今看来，绿化大于文学和医药的意义。至于蚕桑树，是后来才种植的。原来种植的一株观赏树，老是长不好，就把它移除了。看着邻家的蚕桑，硕果累累，妻子于是也种了一颗。树虽不大，但长势良好，而且四季分明。春节未到，便抽芽、长叶，随后开花、结果，到了秋天，又褪尽叶片，像是小院里的“季节时钟”一般。

我们又在小花园里摆了几盆观赏盆栽。造型需要，朋友在入冬后帮忙把多余的枝条剪了，春天来临的时候，芽点开始冒出，没多久，就长成了红嫩的枝条。早晨朝阳映照，或是雨后天晴的时候，赏它，犹如会讲话的朋友，风声含笑，轻摇不语，令人心旷神怡。

小花园的另一端，我们栽种了两株山茶花，那是我去外地出差时，在回家途中买回的。花朵小碗口那么大，有粉红和大红两色，入冬打苞，到春天，花开得正闹。我们有时把午饭摆在小花园里吃，沐浴暖阳，春风轻抚，茶花也频频点头，似乎也在向我们传递春天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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