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凝大地丨第十二回西府兰花眉舒目展,

2023/5/23 来源:不详

第十二回:西府兰花眉舒目展,东府贡林弃暗投明

国难最忌玩世不恭民殃同赴才显忠诚

西府兰花眉舒目展东府贡林弃暗投明

史书记载“东汉初年,张堪任渔阳太守,在狐奴山下开稻田八千顷,教民种植,使民殷富”。其中,包括东府和西府两个村。就是说,东府和西府是顺义的鱼米之乡。况且,东府、西府这一带生产的“三伸腰”稻谷,是当时的皇家贡品。

东府和西府之间,有一个芦苇荡。四围长满了芦苇,中间的水面,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平如镜,清澈见底。两个村近在咫尺,鸡犬之声相闻,百姓时常往来。

东府村西有一家姓许,许老爷子一家老两口,无儿无女,孤苦伶仃。虽然,家里有两亩稻田,但无人耕种。每逢育苗、插秧、收割,样样农活都要求人帮助。

一日,村里来了个小伙子,路过许老爷子的地头,正看见老公母俩在地里忙活,便上来搭话:“老爷爷,这么大年纪还在地里干活,干得动吗?”

许老爷子抬头看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伙子,身板硬朗,眉清目秀,说:“小伙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小伙子说:“我叫贡林,从口外来,不知道往哪里去。”

许老爷子说:“小伙子真会开玩笑,是投亲,是靠友,总得有个落脚之处啊!”

贡林说:“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村,叫豹子屯。自从被日本鬼子占领以后,老百姓吃尽了苦头,我随着爹娘逃难,想不到爹娘全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只剩我一个人,一路走,一路帮人家干点儿活,为的是有口饭吃,就这样逃到了这里,还不知道明天会到哪里是一站。”

许老爷子说:“小伙子,我们家无儿无女,只有我们老两口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吧!”

贡林一听,正中下怀,高兴地说:“行,好!我正年轻,能干活,能干好多好多活!”

许老爷子和老婆子把贡林带到了家里。

许老爷子把贡林让到炕头上,跟他东聊西扯,老婆子就进西厢房里炒菜做饭。

贡林说:“老爷子,我从东北一路走,一路给人家干活,乞讨,走到哪里算哪里。干脆说,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后来,我走到了顺义石幢,在那里听说了好多故事。”

许老爷子说:“是吗?”

贡林说:“听说,有一个叫刘景光的,就因为割了几丈电话线,就让日本鬼子阉割后,杀死喂狗;还有一个驼背王勋,竟然无缘无故让小日本点了天灯;还有一个名字叫荷花的姑娘,就由于不愿做日本兵的慰安妇,在石幢上脱掉裤子羞辱她。日本鬼子也太不把中国人当人了!”

许老爷子说:“怪了,你刚刚从东北过来,咋就知道顺义的这么多事呀?”

贡林说:“咱们中国人有个特点:爱看热闹,爱传闲话,无事生非,有梗添个叶,唯恐天下不乱。”

许老爷子说:“你可别说,无风不起浪。既然这么传,就是有这么档子事。”

贡林说:“不说也罢!”

许老爷子说:“你还去过顺义什么地方?”

贡林说:“顺义是个好地方!昨天,我到狐奴山去了一趟,看到了箭杆河,还去那里芦苇荡里洗了个澡,山光水色,实在美妙极了。我哪里也不去了,您要是收留了我,我就成了顺义人啦!”

许老爷子说:“狐奴山,芦苇荡,这算什么!你等等,我给你找几本书,顺义的美景还多着呢!”许老爷子一面说,一面从墙旮旯掏出几本书,掸掸土,递给贡林,“你看看,这书里写的是顺义十八景。”

贡林接过书,很快翻了翻,挑出几行,读出了声:“内外有桃山、龙山、岗山并峙,盘以狮象、莲花、佛座,上覆荷叶宝亘相连,半现半隐,望之幽秀可观,盖,旁缀金铃,风动玲然有声。俗呼三山不见山。”读了几句,又探过头来问,“老爷子,你说这‘三山不见山’,到底说的啥意思?”

许老爷子说:“书上说的三山,就是桃山、龙山和岗山,其实呢,这三座山,实际上只是三个土丘,三个土丘四周围,都是平地,远远看去,这三个土丘,就像山一样,又确确实实不是山,可不就三山不见山吗!哈哈——”

贡林继续读道:“两行绿柳,布叶垂阴。每当春日温和,千条万缕,如层峦耸翠,一望无边春色。”

许老爷子说:“这里的景色,常常让我想起我在顺义县城教书诲诗的情景。”

贡林说:“您在顺义县城教过书?”

许老爷子说:“早年我在顺义县城教书,下学后,常常到东门外看郊外风景。顺义县城,实在是太美了!”

贡林说:“后来呢?”

许老爷子说:“后来,闹义和团,县城里实在不安宁。这些个还不算,顶数小日本来到顺义以后,小鬼子做的那些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叫人实在睁不开眼。俗话说,小乱进城,大乱下乡。城里实在不好待了,我索性回家了。”

贡林说:“您应该留在县城里任教,多培养出一些爱国学生,为国家出力呀!”

许老爷子呵呵笑道:“已矣,勿言之矣!”然后,摇摇头,继续说,“我呀,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

贡林说:“我虽年幼,却看得出来,您有很多很多学问,可惜,眼下兵荒马乱,无用武之地啊!”

许老爷子闭上眼睛,吟咏道:“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贡林说:“我听着耳熟。”

许老爷子睁开眼,叹道:“诗仙李太白的《夜泊牛渚怀古》。而今,像谢尚那样爱才的人还有吗?还到哪里去找呀,没了,没有了。都去争着当官,抢着发财,买官卖官,钱权交易,谁还管这个国家呀!”

贡林说:“我从口外来,听说有一支部队,叫义勇军,他们在同小日本鬼子干,就是说,中国还有希望!”

正说间,许家老太太端着饭碗、菜盘进来了,瘪着嘴儿说:“孩子,菜没什么好炒的,可是这米饭,你得多吃点儿。不瞒你说,这可是向皇上进贡的上等好米——三伸腰!”

许老爷子笑笑说:“三伸腰,你知道吗?比如,咱们这顿饭,吃剩下了,上锅蒸一遍,再吃,还那么新鲜;吃剩下再煮第三遍,仍然跟新米下锅一样,吃不出剩饭味儿。哈,这种三伸腰,就这么绝!”

贡林先用筷子夹一点点儿,放在嘴里尝一尝,果然又滑腻又清香,连连称赞:“好米,好手艺!大娘好手艺!”

许老爷子说:“能吃上专供皇上的大米,县长都不换喽!”

“哈哈,哈哈——”

从贫困的农家小屋中,传出阵阵快活的笑声。

东方的太阳刚出山,朝霞映红了半边天。远远地走过来人两个,一个老汉一个青年。许老爷子今年六十多岁,后面跟着干儿子贡林,老爷俩一起去地里插稻秧。

许老爷子走得急,贡林忙跟上。

许老爷子把裤腿儿挽得高高的,拿着一把稻秧,倒退着脚步,一会儿退出老远。

贡林学着许老爷子的样子,手里也拿着一把稻秧,倒退着插秧。半天也没退几步,还有几次,简直要坐在水里,且有几撮稻苗漂在水面上。

许老爷子插的稻苗,苗垄匀称而直溜,苗撮松散且结实。

贡林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腿疼。感到这种插稻秧的农活,实在使他受不了。

许老爷子并非要看贡林的笑话,心里就是让这个年轻人明白: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但也不是每件事都那么轻而易举。有些事,看似简单,做起来也不难,若做好就不容易了。

贡林干了一会儿,就希望许老爷子叫他休息。可是,许老爷子仿佛全然不知,依旧他干他的。

贡林一会儿伸伸胳膊,踢踢腿,捶捶腰,一会儿又扭动几下腰肢,活动活动,解解乏。

许老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终于发话了:“小伙子,歇会儿吧!”

贡林巴不得听到许老爷子这样的话,于是,不管水里泥里,一屁股坐下来喘息。

许老爷子张开黑洞洞的嘴,嘻嘻地笑着,说:“累了吧?”

贡林说:“不累,是假的。古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句句箴言!”

许老爷子拔出几棵贡林插好的秧苗,拿在手上,一棵一棵掰开,说:“稻苗、稻莠你分得出来么?”

贡林细细看了半天,摇摇头说:“我看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许老爷子说:“你仔细看,稻苗叶子上有细微的白毛,摸在手里发涩,不光滑;稻莠叶面光滑。稻苗的挺儿是扁的,稻莠的挺儿是圆的。稻苗到秋天结稻穗,稻莠只荒地,不打粮食。所以,稻田里除草灭荒,主要就是除稻莠、灭稻莠,防止它们弄荒了地,影响稻谷的产量。”

贡林说:“没想到种植稻谷这么费劲,不照我们东北松花江上,种的都是大豆高粱,那些庄稼省事。春天,在土地里撒下种子,就等着秋天收割了!哈——”

许老爷子说:“国家大着呢,忘说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北主要是大豆高粱,江南主要是稻谷。华北一带主要应该是小麦玉米。像我们东府、西府、前鲁、后鲁、北小营这些个村子,早先也是以种植小麦玉米为主。只是自东汉,张堪做了渔阳太守之后,才把江南的水稻技术传授于此,渐渐地成了这一带的主要作物。”

贡林笑笑说:“想不到您的肚子里有这么多学问!”

许老爷子说:“其实,我并没有学问。我读杂书,见什么书读什么书,不求甚解。我喜欢鲁迅,可我并不是研究鲁迅的专家。我知道鲁迅的第一篇小说是《狂人日记》,可《阿Q正传》是第几篇,哪年发表,我就从来没有注意过。再如《红楼梦》,究竟后40回是否为高鹗所续,我就从来没有考证,甚至也没有过考证的念头。我喜欢唐诗,尤其喜欢李白、李贺、李商隐。数这位李商隐的诗难懂,像《锦瑟》这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其实,这首诗,最负盛名,凡是喜欢李商隐的,无不乐道喜吟。可是,对于这首诗的解释,宋元以来,莫衷一是。究竟如何,几十年来,我也一直糊涂着。”

许老爷子和贡林一面往回走,一面说,不一会儿,便回到屋里。老爷俩谈得很投机,像父子,更像师徒。

贡林说:“我从东北来,一路上认识了很多人,就没有碰见一个像您这样喜欢看书的人!与您相识,幸会幸会!”

许老爷子突然严肃起来,说:“我读书,的确不求甚解。可有一样,我是认真的。自从日本鬼子到顺义以后,我就天天记日记,并且,不相信道听途说,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到现场去看,去问,当场就记。可惜,我没有照相机,如果再配上照片,那就更完整了。我想,这不是在做学问,是在记录历史。”

贡林急切地说:“您做得对,做得好,做得特别有意义!”

许老爷子说:“其实,日本侵华史之类,本应该由政府做。可是,顺义县政府的县长是曹大肚子,他是日本人的狗腿子,靠他的政府官员去记录,那不简直是笑话吗?我想,记录这段历史,只能在民间。如果,没有人把这段历史,如实记录下来,谁都当热闹看,当笑话传,时间久了,这段历史就会变得模糊一片。俗语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贡林说:“您是有心人,您的记录,就是日军侵略顺义的一本账。”

许老爷子一面说,一面从抽屉里取出用篇页纸订的本子,递到贡林手里,说:“你看,这些都是我在顺义教书时,跑到石幢,蹲在莲花座旁的台阶上写的。”

贡林一面翻看,一面唏嘘不已。

许老爷子说:“你看看,记载顺义石幢惨案的那几篇。第一篇就是记述日本鬼子杀害望泉寺刘景光的罪行。你看,有准确的日期,哪年哪月哪日,日本鬼子在杀害之前,先把他的裤子褪下来,用一把老虎钳子,将他裆里的夹住,用力抻,然后,举起大刀,把他裆里的割下来喂狗。当时,我虽然没赶上亲眼见,确实是我听说后,立即跑到石幢,当场问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白纸黑字,用斧头也砍不掉!”

贡林双手捧着许老爷子的日记,竟然读出了声——

望泉寺大庙的夫役王勋被推上了石幢的莲花座,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汽油味。正在人们不知何故时,叶翻译登上台阶,大声说道:“今有望泉寺夫役王勋因私通八路,谋害军犬,处以火刑,示众!”

王勋说:“慢,容我一言!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果!”

石幢莲花座四周围站满了人,有人竟叫了起来:“好,是条汉子!”

王勋仿佛受到鼓舞,仰天大笑。

日军上尉吼道:“点火!”

一个日本兵点着了火把,举起伸向驼背王勋。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

驼背王勋依然仰天嘶喊:“小日本,上天入地我都饶不了你,我日你祖宗——”

石幢莲花座四周围观的人,一个个泣不成声。

然而,我只听得见抽泣,仅此而已,岂有它哉!

我们总以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自诩,夸耀于人,难道我们仅以地大物博以博得敌寇笑脸,仅以人口众多以供强盗蹂躏!

贡林读到这里,眼睛里满是泪水。

许老爷子说:“那天,我正在顺义师范给学生们上课,就听见人们在外面叫嚷:小鬼子又要在石幢杀人了,我当场停了课,一口气跑到石幢,看见日本人正给望泉寺如来佛大庙夫役驼背王勋点天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当时,就蹲在朱二先生药铺前的青石阶上写的。我当时写着写着,早已出离愤怒了,竟然大声地吼叫起来:‘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大家伙都以为我疯了,赶紧把我弄进朱二先生药铺的里间。朱二先生过来号脉,说:‘要是中国人都像老先生似的,说不定真的有救了!’你听听,就是说,我没有疯!”

贡林抹抹眼泪说:“这就是日本鬼子在顺义县城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这么说,您不仅是个爱国者,也是个先觉者!”

许老爷子说:“你再往后翻翻,日军里设立慰安所,慰安妇要从中国女人里挑选。他们相中了顺义东街锦花楼里的荷花姑娘,荷花死也不应,日本人就在石幢莲花座上,把她的裤子脱下来,羞辱她。那篇日记就是记述的那次日军暴行。”

贡林翻了几页,找到那则记述日军羞辱荷花暴行的日记,他扫了几眼,轻轻地读道——

日本中士从瓦罐里掏出草蛇,攥在手里,然后甩开,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在他的手中痉痉挛挛的,有些怕人。有的靠近莲花座的人直向后闪,然而,依然不肯挤出人群,他们还要看热闹哩,还要看究竟如何将这条草蛇变没的哩!

日军中士说着说着,出其不意,将荷花的裤腰带猛地一抻,那条草蛇便被掖进了裤裆里。紧接着,他在荷花的两条裤腿上抽几下子。还没等围观的人们做出判断,只听荷花“啊”地一声刺耳的尖叫,她半蹲着,痛苦地收缩着身体,又一声刺耳的尖叫,只见她怒不可遏,蹲下身来,手伸进裤裆里,摸到那条蛇,攥在手上,狠狠地朝日军中士的脸砸过去。日本中士一闪身,那条草蛇被丢到莲花座边的人群中,“嚎嚎”地一阵叫喊,顿时大乱。

荷花嘶喊着,疯了似的扑向日军中士。

日军中士慌不择路,跳下莲花座,不顾人群的冲撞,狼狈逃窜。

荷花又气又急又羞,晕倒在石幢莲花座上,像一枝清俊的芙蓉,丢在那里。

贡林读完这段话,说:“这也是您亲眼所见?”

许老爷子回忆起那一幕,竟然骂道:“畜生!小日本就是一群畜生!”

贡林说:“谁家没有姐妹?不过,我就纳闷了,这么多中国人,难道都仅仅作为看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不用说拔刀相助,哪怕拍案而起,大吼一声,大骂一顿!区区几个小鬼子,也会吓得屁滚尿流!”

许老爷子说:“得了,得了,中国人就像一盘散沙。中国人呀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团结得像一个人,区区四岛之国的小日本,哪里会是中国人的对手?一人撕巴一把,就能把小日本撕巴烂!”

许老爷子和贡林,一直聊到日头偏西。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蜿蜒起伏的燕山,像铁的兽脊一样,卧在天边。落日的余晖,像一摊摊血,殷红殷红的,胡乱地涂抹在兽脊上。

油灯下,贡林翻阅着许老爷子给他找出的一本本书。《中庸》《大学》《诗经》《楚辞集注》《千家诗》,另有几本残缺不全的《红楼梦》。虽然,这些书,都已陈旧,甚至破烂不堪,但在贡林眼里,都是宝贝,爱不释手。

许老爷子不无感慨地说:“我读了几十年书,读来读去,历史和现实教育了我,最最重要的是,先要读懂现实这本活书!”

贡林点点头说:“您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领路人。我已经没有爹娘了,您就是我的亲爹!”贡林一面说,一面跪。

许老爷子慌忙把贡林搀扶起来,不住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贡林在许老爷子家住下了,成了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家人不分你我他,有饭就吃,有活就干。有难同赴,有福同享。

东府村不大,只有前后两条街。时日一长,家家户户都知道许老爷子得了个干儿子,既能干活,又能说会笑,长得还标致。总之是,天上没有,地上找不着,被乡亲们夸成了一朵花。

东府村和西府村之间是一面湖,四围的浅水地段,生长着的芦苇,成了中心湖的天然屏障。

夏日,农民们在田里干活热了,累了,或者困了,乏了,常常拨开芦苇,悄悄脱下衣服,挂在芦苇上,慢慢走进湖里。初练狗刨,再而仰泳,也有练习蛙泳的,其实,多是自由泳。自由泳也是有规则的,严格地说,四不像。没有教练,没有师傅,久练久熟,熟能生巧,能在深水里不沉底,就是好活儿。因此,东府西府在这面湖里玩水的特别多。不过,约定俗成,公鸡一窝,母鸡一窝,咕咕头单趴一窝。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不会出乱子。有什么乱子可出?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谁胆敢造次呢!“非礼勿视”,是孔老夫子的教诲,传承了两千多年,即使没有给孔夫子撅过屁股的睁眼瞎,也懂得的。

靠近芦苇的一圈,长的多是些三棱草。三棱草的叶子,三个棱,细高细高,碧绿碧绿的,叶子的顶端,顶着一朵褐色的小花。三棱草坚韧,晒干后,可织蓑衣。

和三棱草做近邻的是芦针草,芦针草的名字真没有取错,每一片叶子,都尖尖的,无论谁碰到它,都会毫不客气地刺痛你,才不管你是官爷款爷遗老遗少,照刺不误。乡下的孩子们割草,都躲得远远的。

至于野菊花、凉茄、万根草、甜麻酒、车前子之类,则距离芦苇荡愈来愈远。杂花野草,气势汹汹。

贡林的东北松花江上与冀东的天然景色,迥然不同。因此,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有时,贡林摘一嘟噜小茄子,拿到许老爷子眼前,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能吃吗?”

许老爷子说:“这叫凉茄,青的时候涩,等变黑,长熟了,就能吃了。看似貌不惊人,可吃在嘴里,又凉又甜,既能解暑,又能解馋。呵呵——”

有时,贡林揪一根草穗,举给许老爷子看,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许老爷子说:“这叫车前子。总有人说,没有绿色的花,错了,咋没有?车前子的花就是淡绿色,结蒴果。叶子和种子都可入药。东府的大米进贡,这里采集的车前子也照样进贡。老百姓吃的草药里,用的车前子,不会有东府的,太贵。就这么绝!”

贡林说:“我们东北松花江一带,传说有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莫非东府也出产宝贝?”

许老爷子哈哈大笑,说:“东府三件宝:野菊花、车前子,三伸腰。其实,哪里不长野菊花、车前子,哪里都有,有是有,都比不上东府的有名。你看,哪里不生产大米?江南满都是稻谷,风吹稻花万里香。为什么唯有东府的大米成了贡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东府的水,是泉水。你到芦苇坑的浅水里仔细看,水底下满是小泉眼儿,密密麻麻,千千万万,清清亮亮的;东府的土,都是细油砂,能攥出油来,可攥不成团。黝黑黝黑,松松散散,肥得流油。这样的土地,生产的大米能不好吃!”

贡林高兴地说:“真好,东府真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古往今来,野菊花不是到处都有吗?听说,野菊花,可以卖钱,是吗?”

许老爷子说:“可以可以,可是,真要等着卖钱,还得靠挖车前子。车前子这东西少,物以稀为贵呀!”

贡林说:“噢——”

晚秋的太阳,走得真快,刚才还是毒花花的,在头顶上照,不一会儿,就绕到了许老爷子家西墙外老槐树的后面,把细碎的光斑撒在许老爷子的秃头和贡林的胳膊上。

贡林说:“东府真好,您就是用鞭子,也休想把我抽走!”

许老爷子呵呵地笑着,说:“我疼还疼不过来呢!”

许老太太走过来说:“瞧这爷儿俩!”

油灯下,贡林翻了几页《千家诗》,默默地背诵:“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灰尘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背着背着,不知不觉中,两眼里满是泪水。

东边的太阳刚刚冒嘴儿,贡林已早早地起来,挎着小竹筐跑到野地里去了。贡林跑到西府荒坡上,愣愣地站着,定格在东方鲜红的天幕上。

贡林终于跑到了荒坡的下坎,一次次弯腰采摘车前子。采着采着,看到一个大辫子姑娘也在地里挖着什么。贡林人生地不熟的,远远地躲着。

殊不知那姑娘竟然走近他,问:“啊,不像是东府的吧?东府的人我都认识呀!”

贡林说:“不是,也算是吧!”

姑娘把大辫子往身后一甩,抿着嘴儿笑了,说:“到底是不是呀?真让人费猜!”

贡林笑笑说:“费猜,就甭猜吧!说着玩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逃难到关内,我的爹娘半路都死了。我只身一人,逃到了冀东,没想到遇上了恩人,收留了我。你呢,哪村的?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说:“我是西府的,祖上十三代都是西府。我叫兰花,蓝天的蓝,叫花子的花。”

贡林说:“我猜,应该是兰花的兰,蓝天兰花不是一个字。也不是叫花子的花,是花姑娘的花!”

兰花听了,一脸的不悦,说:“小日本鬼子才管中国姑娘喊成花姑娘呢!你叫我花姑娘?还不如喊我叫花子好听呢!”

贡林迟疑半晌,这才说:“兰花,你也采车前子,干吗用,卖钱吗?”

兰花说:“我娘得了哮喘病,大夫说,得常年服用这种草药。”

贡林说:“那,把我篮子里的车前子送给你吧!”

兰花说:“不能呀,你也不容易。是卖钱吧?”

贡林说:“卖钱哪里有救命要紧呀!”一面说,一面把篮子里的车前子,倒进兰花的小筐里。

兰花说:“你真好,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贡林说:“我叫贡林,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兰花说:“立秋热死牛。立秋这么多天了,天气仍然这么热!你看你,采了大半天的车前子,都送了我,那不是白出来半天了吗?”

贡林笑笑说:“咋是白出来,不是认识你了吗?认识你,比什么都重要!”

兰花咯咯地笑着,挎起小竹篮跑了。

贡林立在高高的土坡上,望着兰花跑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李白的两句诗,稍作改动,脱口而出:“芦荡湖水深千尺,不及兰花……”忽地卡着了,不及兰花什么呢?他正在愣愣地想,突然,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不许动!”紧接着,就是拉动枪机的声音。

贡林回头一看,两个伪军士兵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步步向他逼近。

高个子伪军士兵把刺刀对准贡林的胸口,说:“走,跟我们走!”

贡林战战兢兢地说:“上哪儿,跟你们上哪儿?”

矮个子说:“少说废话!走,快走!”说着,用枪托铆劲儿杵了一下贡林的屁股。

贡林极是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走了。

贡林一夜未归,许老爷子着急麻花的,一宿没合眼。

许老太太说:“我早说嘛,甭留他。一个外乡人,没根没蔓,你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啊!”

许老爷子说:“你懂什么,我看他识文断字的,不会做出糊涂事的。”

许老太太说:“不会,不会,是你说的不会!咋不会,人呢?你给我找人去呀!”

许老爷子拍拍炕沿子说:“别烦我了好不好?快,央人去水坑子里找找吧,他从东北来,估计不会水,这水坑子可别要了他的小命!”

许老太太瘪着嘴儿说:“别吓唬我,年纪轻轻的,真要那样,可怜见的。等等,我去东院,找大侄子,再让他找几个水性好的,把整个芦苇荡都搜上一搜!”

许老爷子叫嚷道:“快去呀,练哪家子贫呀!”

直至中午时分,一拨一拨年轻人回到许老爷子家汇报:没有,人影子也没见到。

许老爷子倚在炕脚子的墙上,眯着眼睛,眼泪泡着心。喃喃地说:“多好的孩子,你咋就不辞而别了呢?”

许老太太说:“早我就说靠不住,也就是哄咱几个月饭吃。瞅着机灵鬼怪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许老爷子说:“你干你的去,别给我添堵!”

自此,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闹起了别扭,东屋一个,西屋一个,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谁也不搭理谁。

祸不单行,不多日,西府村的大辫子兰花也不见了。也央人到芦苇荡里搜了好几遍,连个人影也没有搜着。这就怪了,难道二人商量好了,私奔了不成?

冀东独立团五连连长贺向荣的队伍,常常端炮楼,打伏击,抓俘虏,大大小小的仗,如家常便饭。仗多,侦察员的事就多,难得有空闲的时间。

这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侦察员姜曾和于子春从尹家府跑到狐奴山下,侦察敌情,走到芦苇荡北边的庄稼地里,累了,乏了,两个人头枕野草,仰面朝天地躺着。

于子春嘴里衔着一根马尾草,说:“姜曾,你家不就是西府村的吗?这里离西府不远,能不能回家去看看?”

姜曾说:“八路军有八路军的纪律,再说,作为侦察员,纪律更加严格,哪里能这么随便!”

于子春说:“说你胖,你就喘开了。我也只不过说说,不回去拉倒!”

姜曾不再理他,眼睛望着天空上的几朵云彩,飘啊飘啊的,像野兔,在奔跑;像天鹅,在飞翔。望着望着,竟然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兰花又来找他了,她带来一篮子香瓜。金色的香瓜可香了,她挑出一根最好的香瓜递给他。他只在鼻子下闻了闻,就又推给兰花:“你吃,你吃吧!”兰花笑,他也笑:“咯,咯咯……”

姜曾醒了,他坐起来,发现于子春不见了,心里说,这小子,净玩儿二百五,到哪里去了呢?他揉揉眼睛,向四周望了望。

突然,姜曾发现了情况,下意识地趴在地上,以野草做掩护,细细观察。

远处有两个人,那两个人接近了。原来是于子春押着一个伪军,正朝他走来。

于子春走到姜曾面前,说:“我撒泡尿的工夫,就俘虏了一个伪军士兵。”

姜曾说:“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

伪军俘虏说:“贡林,工贝贡,双木林,东府村的!”

什么“工贝贡,双木林”之类,乱七八糟的,于子春不懂。

姜曾问:“你,真的是东府村里的?”

贡林说:“不信吗?东府有一家姓许的老两口子,那是我爹、我娘!我是东北人,日本人进来了,我随爹娘一路讨饭,一路走,我娘又饿又累,半道死了,我和我爹逃到关内,刚入关,我爹又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后来,我一路走,一路讨饭,来到冀东,遇到了一个好人,把我领到家里,我认许老爷子当干爹,我们一家过得还算凑合。谁知大祸从天降,日伪军抓兵,我就成了伪军,驻扎在黑水湾。”

姜曾问:“是实话?”

贡林说:“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于子春说:“听他瞎白活。贺连长常对咱们说,伪军就是一群没有民族气节的败类,认贼作父,狼心狗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贡林,依我看,干脆杀了省事!”

姜曾说:“八路军有八路军的俘虏政策,怎能说杀就杀了?”

于子春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的政策水平高。反正俘虏交给你了,你看着办。我还有别的事,先行一步了!”说着,飞奔而去,不见了踪影。

黑水湾,其实理应被称作“清水湾”。这里的水清澈见底。从春风摇醒的那一刻,弯弯曲曲的身姿,好像一个天才的舞蹈演员,日日夜夜,翩翩起舞,不知疲倦;清清亮亮的歌吟,又好像一个天才的歌手,日复一日,一曲曲低吟浅唱,行云流水,诉说生活的艰辛与苦闷,倾诉心中的追求和梦想。

黑水湾是个好地方。可惜,这里集聚着一大堆日本鬼子的帮凶、中华民族的败类。这堆帮凶为虎作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伙民族败类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黑水湾驻扎的日伪军,就是一群土匪。他们有时三五成群,老百姓打扮,完全不讲究军容风纪,走没走相,坐没坐相,稀松二五眼。他们最常去的地方最属狐奴山大集,一是人多,二是货齐。说抢人,挑着样儿,拉起就走;说抢货,看准了,扛起就跑。

前晌,黑水湾的土匪从狐奴山大集上,抢了个大辫子姑娘。

土匪们把大辫子姑娘拉进军营,你抻我拽。

一个名叫王言的伪军士兵,把大辫子姑娘拽进小屋,撕扯她的衣裤。

正巧,贡林进来了,好言相劝:“王言哥,行行好。留点儿德行,下辈子还能托生人!”

王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天是一天。下辈子能不能托生人,那是阎王爷的事,咱可管不了。你先出去,等我跟她好过之后,才能轮到你!出去,出去!”

贡林说:“王言哥,咱们虽然落进匪窝,可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再说,谁家没有姐妹,如果……”

王言不耐烦地说:“出去,快出去,别耽误了我的好事。这大辫子姑娘,丰乳肥臀,看上去很美,跟这样的美人,哪怕好上一次,过把瘾就死,也值得了。我就是贼胆包天、狗胆包天、色胆包天,我怕过谁?妈妈的!”说着,把大辫子姑娘的衣裤就往下扒扯。

贡林三步两步奔过去,照准王言的脸,“啪”的一巴掌,随后就是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冲着大辫子姑娘叫道:“姑娘,快,快逃!”

大辫子姑娘趁机站了起来,提上裤子,缅好大襟,跌跌撞撞向外就跑。

贡林追上,连拉带拽,顺着黑水湾的一条小道,在茂密杂草的遮掩下,坎坎坷坷,曲曲折折,跑了老半天,两个人早已气喘吁吁。

大辫子姑娘实在跑不动了,说:“歇,歇会儿吧!”

贡林说:“拣一丛蒿草高的地方,别叫王言追上来!”

大辫子姑娘只顾一路奔逃,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解救她的恩人,说:“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贡林说:“我是东府村的。”

大辫子姑娘说:“我是西府村的,我叫兰花。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贡林听说她叫兰花,大吃一惊,轻轻拨开披散在她脸上的长发,说:“你,你,兰花?”

兰花惊异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大声地说:“你是贡林,呀,你说你是东府村的,我真相信了,万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伪军,是个土匪,你这个民族败类!”兰花一面说,一面又哭又叫。

贡林说:“兰花妹子,我是被他们抓住当兵的。巧极了,你刚刚让他们抓进来,就遇上了我。相信我,我马上把这身狗皮脱了……”

兰花破涕为笑,眉舒目展,扯掉纽扣,帮助贡林脱掉那身狗皮。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喊:“什么人,举起手来!”

贡林站起身,乖乖地举起双手。

兰花不知啥馅儿,也蔫蔫地举起手来。

原来是侦察员于子春,正在执行侦察任务,发现蒿草丛中情况异常,悄悄摸近。看见一个伪军和一个大辫子姑娘坐在地上,估计这个伪军不行好事,这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于子春当即放了兰花,押着贡林往百草沟方向走,找到姜曾,当面交代清楚情况。

姜曾说:“你说,你是东府村的,东府西府近在咫尺,那我想打听西府的一个人,你知道不?”

贡林说:“谁?”

姜曾说:“梳一条大辫子,名字叫兰花。”

贡林惊讶道:“兰花,兰花,大辫子,这么长,到屁股蛋儿,是么?”

姜曾说:“你,你认识?”

贡林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姜曾听到这里,很是感动。

正在此时,于子春来到了他们面前,大声喝道:“你,走!”

姜曾揉了揉眼睛,说:“咱们一块儿走,向贺连长交代清楚!”

于子春说:“交代什么,就等着‘叭勾儿’一声枪响,吃枪子儿吧!伪军里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年到头不拉人屎,好容易三十黑夜拉一泡,还拉在芝麻秸上了。缺德带冒烟儿,是些什么玩意儿!”

姜曾本想纠正他,可纠正他什么呢?算了,等见了连长再说吧。

五连连部就设在尹家府一家财主的四合院,门口一对石狮子。穿过门洞,进了四合院,正房五间,两侧东西厢房。

于子春押着贡林走在前面,姜曾跟在后面,上了正房台阶。

于子春喊道:“报告!”

贺向荣答道:“进来!”

于子春报告:“报告连长:在黑水湾附近捉到个伪军,正在企图施暴一个大辫子姑娘!”

贺连长喝道:“那还带回来干什么?就地枪决!”

姜曾抢上一步,说:“不,不可,万万不可!”

贺连长抬起头来,说:“你看,还有为伪军讲情,当说客的!”

姜曾说:“不,我不是为伪军讲情,也不是说客。我是说,把问题搞清楚!”

贺连长嘻嘻一笑:“讲清楚?这不很清楚吗?他是伪军,况且正打算对大辫子姑娘施暴。这样的东西,难道也配活在世上?拉出去,砍啦!”

于子春扭过贡林的胳臂,大声喝道:“走!”

姜曾说:“慢,贺连长,刀下留人。听我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您再定夺,如何?”

贺连长说:“小姜,少说废话,没有工夫听你咬文嚼字!”

姜曾把今日的前前后后,复述一遍。

贺连长搔了搔光头,说:“照理,是该留他一命。”看了看于子春,然后挥挥手,“先押下去,再审!”

于子春很是不耐烦,心里想,今儿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但也不敢违抗上司,极不情愿地把伪军士兵贡林押将下去。

兰花跑进西府,回到家里。门帘还没挑开,一下子扑到炕上,抱着老娘,放声大哭,涕泗滂沱。

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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